“谷雨如絲復似塵，煮瓶浮蠟正嘗新。牡丹破萼櫻桃熟，未許飛花減卻春。”這是南宋詩人范成大在《晚春田園雜興》中描寫的谷雨時節(jié)景象。在二十四節(jié)氣中，谷雨是第六個節(jié)氣，也是春季最后一個節(jié)氣。谷雨在公歷4月19日至4月21日交節(jié)。今年的谷雨時節(jié)在4月20日�！豆茏印に臅r》云：“時雨乃降，五谷百果乃登。”“谷雨”就取自“雨生百谷”之意。
喜雨將降，不負“雨生百谷”之名
俗諺說，“清明斷雪，谷雨斷霜”，谷雨之后氣溫明顯升高，這意味著春天將要落幕，夏天正在來臨的路上了。中國天氣·二十四節(jié)氣研究院副院長、“中國氣象先生”宋英杰在《二十四節(jié)氣志》中總結谷雨的氣候特點是“雨澤更豐沛”�！肮扔陼r節(jié)的降水量，既多于之前的清明，也多于其后的立夏”，不負“雨生百谷”之名。“時雨將降”中的“時雨”，既指應時而至的雨水，也指急促而飄忽不定的雨水。谷雨節(jié)氣的雨水多且急，雨時常會成為一天之中的小插曲，甚至主旋律。
宋英杰介紹，自古以來，在各種氣象要素中，人們最在意的還是降雨。甲骨文中的占卜和記錄事項，約75%是預測降雨和記錄降雨的實況。所謂占卜年景，其實也是基于降雨。自漢代開始，朝廷便規(guī)定各地“奏報雨澤”，其他氣象要素無須奏報。因此，在人們的潛意識中，所謂“氣候”，其實是“雨候”。這也不難理解為何古人對雨的形容往往帶有鮮明的情感傾向，如喜雨、德雨、及雨、延雨、淫雨、惡雨、孽雨等。谷雨的“雨”，恰恰就是“喜雨”。正所謂“清明宜晴，谷雨宜雨”。谷雨時節(jié)，雨水增多，非常有利于谷類農(nóng)作物的生長。
布谷催耕農(nóng)事忙
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》中記載谷雨有三候，“初候萍始生；二候鳴鳩拂其羽；三候戴勝降于桑�！币馑际�，谷雨時節(jié)，浮萍開始生長，布谷鳥開始提醒人們播種，戴勝鳥飛落在桑樹上。
北京師范大學社會學院教授、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“新時代文明實踐中心建設研究”首席專家蕭放告訴記者，谷雨是農(nóng)時農(nóng)事與物候結合較為緊密的節(jié)氣之一。
谷雨是春種的大忙時節(jié)。唐代詩人李白在《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》中寫道：“楊花落盡子規(guī)啼�！弊右�(guī)，又名杜鵑，俗稱布谷鳥。此鳥飛鳴田頭桑間，農(nóng)人便以為此鳥在催促人們耕種。有諺云：“清明谷雨緊相連，早稻地區(qū)種秧田�！惫扔晔遣シN的時節(jié)，人們在布谷鳥“催耕”的啼鳴中，將谷種均勻地播撒到秧田中去，播撒的不僅是谷種，更是豐收的希望，因此播種也不乏“儀式感”。在浙江衢州一帶，農(nóng)人要在稻種籮里插一支新柳，播種后要把柳條插入秧田進水口，直到拔秧時才拔去，意在“留秧”。衢州常山地區(qū)的人們還將豐收的期盼寄托在食物上，比如吃發(fā)糕，寓意稻種芽壯根發(fā)，吃豆芽菜，寓意稻種下地有根有芽。
谷雨也正值江南的蠶月�！肮扔暧H蠶近”，從谷雨開始，蠶農(nóng)人家便進入了采桑育蠶的忙碌階段。蕭放介紹，蠶農(nóng)人家把蠶視同自己的孩子，將之稱為“蠶寶寶”。蠶農(nóng)家中通常有一間專門的蠶室，有一位蠶娘負責春蠶的飼養(yǎng)。舊時養(yǎng)蠶沒有相應的監(jiān)測技術和設備，諸多程序都有賴于蠶娘的自身感受，例如蠶娘覺得餓了，便給蠶寶寶喂葉；蠶娘覺得飽了，便停止喂葉；蠶娘覺得冷了，蠶室內便生火取暖；蠶娘覺得熱了，便要退火。蠶娘如同寵愛自家孩子一般體貼入微地呵護著蠶寶寶的生長。蠶鄉(xiāng)還有“關蠶門”的習俗。清人翁澍的《具區(qū)志》記載，此時“家家閉戶，不相往來”，不僅親友鄰里往來中斷，連官府的考試、閱兵、辦案、征稅、捉盜等公事也一概推遲�！伴]蠶門”自是有原因的。一則蠶容易得病，關閉蠶門，外人免進，有防止傳染病害的作用。二則春季秧苗青黃，又是蠶事繁忙的季節(jié)，蠶鄉(xiāng)人人都在辛勤勞作，也根本無暇串門。
谷雨還是從事海上捕撈的漁民的“開洋節(jié)”，沿海漁民在谷雨到來的時候要舉行祭海儀式，集體祭祀海神，唱戲助興，宴飲歡呼。谷雨祭海之后，下海捕魚的生產(chǎn)活動便開始了。
賞花品茗樂事多
谷雨的花信是牡丹、荼蘼、楝花。清人陳淏子《花鏡》云：“二十四番花信風，梅花為首，楝花為終�！惫扔曛�，二十四番花信風就此終了，此后便是“綠陰芳草長亭”的景象。谷雨前后是牡丹花開之時，因此牡丹也稱作“谷雨花”。蕭放告訴記者，牡丹作為園藝花卉進入城市生活，并獲得顯著地位是在隋唐時期。隋唐帝王都酷愛花卉，隋煬帝在洛陽開辟西苑種花，使牡丹在洛陽大盛，有“洛陽牡丹甲天下”的說法。舊時江南民間也有“谷雨三朝看牡丹”之說，谷雨交節(jié)后的第三天，各處種植有牡丹的場所，即便是私家庭院，也都會向市民免費開放，任人觀賞。明清之時，蘇州洞庭山、光福等地的花農(nóng)到了谷雨時節(jié)，還會紛紛挑著擔子前往山塘花市出售牡丹。谷雨時節(jié)賞牡丹的習俗在民間已流傳千年。至今，山東菏澤、河南洛陽等地，都會在谷雨時節(jié)舉行牡丹花會。
谷雨前正值春茶采摘時節(jié)。江南多產(chǎn)綠茶，各地開采時間或早或晚，根據(jù)采摘的時間，一般可分為“明前茶”和“雨前茶”。前者采于清明前，后者采于清明至谷雨之間。人們多以明前茶為貴，不過明代許次紓在《茶疏》中卻指出：“清明太早，立夏太遲，谷雨前后，其時適中。”他還認為谷雨茶溫涼，有祛火、明目、除濕氣的功效，可做茶療。
明代文人唐寅推崇陽羨茶，他在詩中云：“清明爭插河西柳，谷雨初來陽羨茶�！迸f時茶農(nóng)采了鮮葉后，列灶焙茶，灶火不熄，香飄十里。成茶后以顧渚山的金沙泉水沖泡陽羨茶，盛在宜興特產(chǎn)紫砂壺中，堪為飲茶“三絕”。
康熙皇帝賜名的碧螺春，產(chǎn)于蘇州吳中一帶的洞庭東西兩山，采制于清明前后一個月，至谷雨而終，且“以谷雨前為貴”(清代顧祿《清嘉錄》)。谷雨之后，氣溫偏高，茶葉生長迅速，便顯粗壯，不復甘甜口味。
同樣享負盛名的西湖龍井歷史也很悠久，在陸羽的《茶經(jīng)》中，就有杭州天竺、靈隱兩座寺廟產(chǎn)茶的記載。蕭放說，龍井茶歷經(jīng)宋元明三代，于清代大盛。龍井茶的采摘工作大約在春分之后就陸續(xù)開始了，不同的采摘時間點上，茶葉的形態(tài)各異。明前茶茶葉嫩芽初綻，似蓮心，故喚作“蓮心”；雨前茶又名“旗槍”，此時茶柄已發(fā)一葉，形如旗桿，茶葉稍長似“槍”。明前龍井茶盛名在外，雨前龍井茶也毫不遜色，此時芽葉飽滿、色澤嫩綠，而茶湯醇厚，香氣沁人，深得老茶客的歡喜，常戲稱之為“口糧茶”。
紀念倉頡的節(jié)日
“清明祭黃帝，谷雨祭倉頡”。傳說中，谷雨的起源與倉頡造字有關。據(jù)《淮南子·本經(jīng)》中記載：“昔者倉頡作書，而天雨粟，鬼夜哭。”倉頡創(chuàng)造了文字，驚動了天地，出現(xiàn)了天降粟谷，谷如雨下的奇觀。后來，人們就將這天定為“谷雨節(jié)”，作為紀念倉頡的日子。至今陜西白水倉頡廟仍然在谷雨節(jié)氣舉行傳統(tǒng)廟會，祭祀倉頡，感念他發(fā)明文字的巨大功績。
谷雨之后，氣溫逐漸升高，蟲類紛紛出現(xiàn)，禽類終于不必再只吃素。農(nóng)諺道：“谷雨三月半，蝎子有千萬。雄雞唱一遍，蝎子不見面�！薄肮扔旰茫由�。來一個，雞吃了。”蕭放告訴記者，由于害蟲開始活躍，為了抑制蟲害，人們發(fā)明了各種驅蟲的方式。在北方地區(qū)，人們將谷雨作為除蝎的重要時機，在山東、山西、陜西等地人們會在谷雨日在墻上貼“禁蝎帖”，帖上有圖有文，咒語曰：“谷雨日，谷雨晨，茶三盞酒三巡，逆蝎千里化為塵。”蕭放說，雖然這只是一種巫術，但表達了人們趨利避害的情感與意愿。
《二十四節(jié)氣志》中介紹，在云南西雙版納的小勐宋還有著在谷雨之后為蟲兒們“過節(jié)”的習俗。節(jié)日的儀式是，在田地里找?guī)讞l蚯蚓、幾只蟈蟈等作為蟲類代表，向它們鄭重道歉說，人們在耕作的時候，可能打擾到它們，甚至無意間傷害到它們，希望得到它們的原諒，然后再將它們放生。宋英杰認為，像這樣選擇一個節(jié)日，暫停田耕，人和小動物都放個假，既是感恩，也是自省。
蕭放認為，谷雨是體現(xiàn)農(nóng)業(yè)文明的特別節(jié)氣。無論是播種養(yǎng)蠶、賞花品茗，還是驅除病害、紀念倉頡，都體現(xiàn)了古人的風雅和智慧，也是傳統(tǒng)文化的現(xiàn)代傳承�，F(xiàn)代人可以在享受節(jié)氣文明的歡愉里，告別春季，迎接即將到來的夏天。
中青報·中青網(wǎng)記者 夏瑾 來源：中國青年報
2022年04月19日 12 版
